自从看了红极一时的《士兵突击》过后,对那军人便不由自主衍生出一抹好感,对那军营也不由自主衍生出一股向往。 学校对面恰好便有一个军营。 七三零四一部队。这几个字,曾经在嘴里心里反反复复了许多回。每当从学校里向外望去,相隔之间的那条马路总是一如既往的沉定安然,路旁的梧桐树上总有大片大片的阴影散落下来,遮住了天上流云的痕迹,亦遮住了世界的繁华哄闹。 于是每当这个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望向对面军营前那两个站岗的士兵,他们永远都像是世界之外的两个人,永远是那样安静挺拔地立在那里,无论是骄阳如火或是大雨倾盆。 偶尔当阳光流泻下来倾倒了他们一身的光辉时,那墨绿色的帽檐上总有一朵小小灿烂的光华绽开,随着风翩然摇曳。可是他们永远都只是昂然挺立在那里,任由世界的一切痕迹滑过周身,仍旧是那般沉稳淡定,钢铁一般挺然矗立在那里,仿若立在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里,却又像是光源已然照亮周身一切。 每当此时,内心里总会莫名涌现一个词:只可远观。 他们仿佛是那般遥远而不可碰触,却又是那般真实至令人不愿靠近破坏了任何的和谐。 记得有些时候也会看见有另外的一个兵,一身军绿色的军装军帽白手套,会走至站岗兵的面前细心地为他们戴正军帽理好衣领,那手套的白色在一片荣荣的绿色之中是那般温暖而淡定,每当它轻轻抚落军绿色上多余的尘埃时,总会令人不自觉地心生感动。只觉得在那一刻,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两种颜色,墨绿与纯白,却也是世界上最为安然的色彩。 而终于。
八月一日
的这天,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近距离看这安然色彩的机会。学校组织去军营慰问。 不用说当时的心情,单是激动兴奋已无法形容明白那般细致而复杂的心情。那里面更多的,我想甚至是可以用感动来形容的感觉。就仿佛终于可以近距离接触自己从不敢接触的美好安然,因此感动且满足。本是嘻嘻哈哈的我们,不知怎的在接近大门的时候,莫名地互相示意,然后逐渐安静。 当站定在部队大门面前时,我终于忍不住抬头去看,看那高高的沉稳的黑色大理石面在氤氲的阳光下折射出一片温和,看曾经无数次注视过的那两位军人依旧直直挺立在自己的岗位,看绿叶荣荣若军装的色彩,在一阵清风过后翩然而舞。我不知道在那一刻别人想到的是什么,我只想到两个词:庄严,神圣。而同时的,一直绷紧的心不知怎地便莫名松缓平静了下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只觉无比的亲切与舒缓。终于可以用最为亲昵的方式去感受它,触摸它,这个曾经铸炼过无数钢铁却也依旧淡定平和的地方。 直至那一刻,我们抬脚进入的那一刻,我依旧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定住了目光向面前笔直的林荫大道望去,两旁依旧是高高大大葱茏茂密的树木,顺着这条笔直的路绵延而去,有没有尽头,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它的沉稳刚直,只有它两旁仿佛可以一直陪伴下去的绿。一切依旧是那般平凡,却又是那般的不平凡。 侧头过去,远远便见到斜前方的拐角处,有那么熟悉的一幕。一排绿色挺拔着向前,他们两侧挥舞着白色手套的动作依旧是如此整齐划一,他们的脚步声踏下去仿若天地间只有那样一种声音,他们的吼声则仍旧是从胸口爆发出来的某种力量,那种力量甚至可以撼动天地。胸腔里有什么蓦然沸腾了起来,看着世间最为安然的两种色彩伴随着唯一的那种踏步声逐渐从视野中消失,禁不住就想要微笑起来。如此熟悉如此亲切,这些绿色之中包容的那么多特质,总是不经意间就会教人心生撼动。终于在那个拐角处转弯了,我们手里提着写有“军民鱼水情深,共建和谐家园”的横幅跨着脚步向前走去。左边依旧是参天的大树,右边则是整齐的小楼,红瓦屋顶,淡黄色粉刷的墙。我们一个个瞪大了眼四周好奇地观望,眯起眼顺着路缓缓前行。又到一个拐角处时我们依旧是满脸好奇的模样,在老师的示意下我们漫不经心地再次右转,却还未来得及细瞧,军人的吼声已蓦然穿破云霄,我们因而皆是狠狠一惊。 这才看到,我们此时的左手旁已然傲然挺立了长长一排墨绿的身影,他们个个手中握枪,喉咙里吼出的是震耳欲聋的声音,使得我们两耳轰隆以至于未能听清。然后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听一声令下,他们手中的枪蓦然上举,然后极速放下,落地的那一刹那,那声音依旧是毫不客气地震动了天地,整齐而又荡气回肠。抱歉具体细节我已记不清了,只因当时仅为那些声音便震慑了心神,没有细细去看,至今想来仍旧是颇为遗憾。只记得后来我们呆怔了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时,那些士兵都是清一色的昂扬神采,因而他们的脸便忽然有些看不清了。只觉得满眼望去都是一片墨绿与纯白,比那大漠的白杨还要挺拔整齐,比那天上的骄阳都要耀眼几分。他们偏首的动作依旧是齐若一人,他们踩着的碎步一声声若击缶之音落在我们心上,我想那一刻心生的已不仅仅是撼动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的我们终于低低地赞叹起来,那气势那模样,天地之间仿佛只需他们其中任何一人便够了。这样昂扬的气魄,怕是在寻常人之中已不多见了。而后在队伍中的男生开始将一箱箱的水送进屋子里去,我们就站在那里细细四下观看,天是平淡安然的灰蓝,却衬得这天下的树木人物如此坚毅昂然。我们正对着他们宿舍楼的大门,一眼便看见门内楼梯口旁端端正正地放着整容镜。那镜面光滑,镜边是极其简易凌厉的线条,看起来清凉平滑。忽然内心升腾起一抹莫名不可言状的感觉,想着这面镜子放置在这里的时日定是已然长久,曾经有多少军人一身荣荣绿装静立在它的面前,伸手戴正军帽理好衣领,那白色手套也一定无数次地在它面前轻扬而过,彼时那些人的面色也一定是无比安然而庄严……这面清凉平滑的镜面记录了那么多的过往却依旧如此安然,与那些劳苦功高的军人们来比,都是一样会令人心生敬意的。发愣了一小会儿,只听老师说可以四处参观。于是心底胸口不由激扬起来,拉起同学的手就往楼上跑。二楼到了,站在楼梯口向两边望去,果真是一如脑海之中那般肃长宁静的走廊。不过此时那宁静的味道已然消散,因为我们学生已然热热闹闹地挤进了这不宽不窄的走廊,令这钢铁一般安静的地方蓦然多了一些什么。 我们一路向走廊的一头走去,四下探头瞧个彻底,颇为惊奇的样子。路过的房间里设施都极为简洁,墙面依旧是一片静谧的白,至多是几座沙发几个茶几,再无他物。两边的房间都不大,可是因为没有什么东西的缘故,只觉得极为空敞。于是当时我就跟身旁的同学说道,这便是军人的朴素之处了吧。同学笑笑,没有说话。我们一路到了走廊的最底端,是一敞开的房间门,远远向里面望进去便是很大很宽敞的房间。我一眼就望见了床铺,应当是他们睡觉的房间吧!这样想着即将要踏进去,却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蓦然听见有人喊了句,“鼓掌欢迎!”便傻眼地见到众位解放军叔叔们站在房间里的两旁噼里啪啦地鼓掌,一副很欢喜的模样。只是这阵仗怕是太过热烈欢喜了,倒是教我们蓦然停住了脚步,不好意思地往里瞧去,一时倒没有人再提脚往里走,个个皆尴尬地立在门口,看屋子里一个个解放军叔叔们笑灿灿的脸庞。犹豫了半晌,眼看着还是没有人带头前进,于是不知怎的被推到最前头的我只好暗暗咬牙,一抬脚做了前锋。后面本是推推搡搡皆不好意思的家伙们这才又很欢快地跟在我身后鱼贯而入。我不由叹息了声,又不由觉得好笑,莫不是这些解放军叔叔们此般的热情,我们恐怕还不至于如此腼腆吧!一进去便听见身后已有三三两两的赞叹声接连响起。整洁,干净,极为清爽的空间。记忆里已有无数人描述过那类似于“豆腐块”的被子模样,电视上亦是零零碎碎地看过几眼,却完全不若亲眼所见这般令人微有赞叹且暗有羞惭,想来即便是自己家里的被子也很少有叠得如此认真的吧!
解放军叔叔们依旧很快乐地咧着嘴儿笑,牙齿亮晃晃的,“同学们随便看,随便看。”我们嬉笑几声,于是还真放大了胆子四下里细细触摸观察。桌上床上的东西都少得可怜,我知道,这便是他们又一项要求,什么桌上不可放超过两本的书籍,杂物更不可能摆在表面,床上亦不可有除去军衣帽后其他的物品存在……拉拉杂杂,却被这么多人谨慎地遵循着。正在心底问着自己是否能够做到如此这般时,老师兴冲冲地赶过来,笑着指指旁边一扇门,道,“你们都到这里来看看吧。”于是很快的好些人视线便转移至那扇门内,我也挤过去看,第一眼,便见柜子上摆着整整齐齐的……被子?正在纳闷这如同储物室的地方放这么多被子做什么时,忽听
那
老师笑得狡黠,“知道这些都是什么吗?是衣服啊!军大衣!”
瞬间便闻几人的惊呼声。我亦震惊。打小最不耐的便是叠那些衣服,袖子长长短短,叠起来总是疙疙瘩瘩,却从来不曾料想过,竟然有人能将这复杂的工作做到此般细致!眼瞪着那些方方正正一如豆腐块一般的军衣时,心中的羞惭更甚,实在无法安然待在这里,连忙拉了同学离开,一边暗想,哪日我叠被子能叠到这军大衣四分之一的水平,便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功了吧!叹了口气,军人还真是一丝不苟啊。
在他们睡房里再转悠了几圈,四下里都看过了,这才随着别人慢吞吞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离开的时候忍不住转眼去瞄那些士兵们,他们笑得依旧灿烂,有几人站在原地目送我们离开,有几人则嘻嘻笑着喊道,“同学们记得下次再来啊!”看那神情,似乎我们的到来实在令他们开怀!满足地转过头去,备受瞩目的感觉还真是很不错呢。
再次一队人马慢吞吞行在走廊上,路过一个房间的时候,发现已有少部分学生聚集,于是挤过去看,这才发觉里面正有一位解放军叔叔横握着长枪为大家介绍。大家看起来都是很新奇的样子,还有人不断提问,亦有人想要伸手去摸。那讲解的士兵刚要多回答我们几个问题时,又有人喊他,似乎是要将我们集中起来,再当场表演组装枪械给我们看。大家自然是极为兴奋的,于是乎匆匆忙忙拽着人就统统往会议室的方向去了。大家伙儿基本上都到齐了坐着等了一会儿,一个士兵手里握着八一杠就赶了过来,首先将枪往身前的桌上一放,依旧笑眯眯地抬眼看我们,“同学们知道这是什么枪吗?”一边问着,我瞧见他的手一边轻轻抚上了枪的外壳,一副极为珍爱的模样。
大家愣了下,懂或不懂地七嘴八舌乱喊了几声,然后很配合地互相哄笑了下。那士兵也跟着笑,手却一直轻抚在枪上未曾离开,半晌后先是垂眼瞧了下手中的枪,而后抬头笑道,“这是八一杠。”我一听这熟悉的名字连忙细看了那枪几眼,毕竟是极为耳熟的名字,只是样子倒真没怎么细看过。嗯……怎么说呢,一如枪总体给人的第一感觉,冰冷,刚硬,却又仿佛包含着一些属于热血的东西。是长型的外形,枪口有刺刀。抱歉我实在不是专业人士,想来再怎么细看印象里大抵也只有这些东西了吧!
不过那叔叔却是极为认真,一边小心翼翼地拆卸着他手中的枪,一边细致地为我们讲解,譬如那刺刀拿下后可以装子弹,拆枪时枪口一定不能对着人身,某个弹簧作何用途等等。那时候他偶尔会瞥向我们一两眼,但更多的时候,他的眼神则是驻留在他手中的那支枪,彼时见不到他的眼神,却完全能够想象出那眼神里一定有着一种柔软,且带有了灼灼的刚强。
讲解过后逐渐一切接近尾声。 我们终于下了楼去出了那栋小楼,再次抬眼望天的时候,一切依旧。 可是又有什么分明不一样了,或许改变的是我们的经历,或许是心情,又或许是内心的某些蠢蠢欲动的美好与坚韧。 身后的解放军叔叔们依旧笑得灿烂且安然。 那栋小楼前有一个直挺挺站岗的士兵,近看时我们才惊异地发觉他简直一如雕像!我们笑着闹着从他身旁走过,甚至有好奇的目光悄然落于他周身,有赞叹有低喃将其环绕,他却依旧昂然挺立,眼神直直地凝住正前方,我不知道那一刻在他眼里望出去的是怎样的世界,可是我想那个世界最起码一定是风雨无阻沉稳淡定。也只有这样,他的一切思绪已然不会被我们外界的吵闹所干扰,他只需要凝视,凝视那清凉的风灰蓝的天,或有阳光或有雨露,终将一切安好。
我们最后送上一抹钦佩的目光,然后转身一齐离开。
再次踩上进来时同样走过的林荫路,前方便是伸手可及的大门。 忽然心里仍有依恋,于是再次忍不住在踏出大门的一霎那回头过去,为门口站岗的两位士兵和这片安稳的土地用相机留下了最后的影象。
那个画面里风清云淡,有大片大片梧桐的清凉将他们笼罩。他们目光平稳如水,他们站姿笔直若松。我们就像无数的路人,在这个世界里划过清浅的痕迹,只有他们,依旧那样久远地伫立在那里,瞬间光华满身,却不留一丝繁华的印记。
仿佛,一切如故。
马宇星